看山水，賞雪花，走大漠，逛草原……自有了人類，就有了對美景欣賞的渴求。這種源自內心的渴望和沖動，隨著高速公路、高鐵以及飛機和輪船的出現，有了更多實現的可能。

近期，“爾濱出圈”和“海南爆火”，都是這種生活方式和個體主張的有力彰顯。由此也帶來了一些思考，比如，3月11日剛落幕的全國兩會上，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和媒體都聚焦于：城市出圈成為“網紅”后，如何持續“長紅”？潑天的“流量”，如何更好轉化為游客向往與追尋的“留量”？

這是文旅話題，也是經濟話題，事關城市發展與未來。以現象級網紅城市哈爾濱為例，該市是迄今為止，較長時間處于“頂流”的城市，而隨著陽春三月到來，冰封時刻逐漸褪去后，哈爾濱如何續寫文旅傳奇？

突然火起來

2023年12月初，就“東北老工業基地振興戰略實施20周年”的專題，紅星新聞記者曾前往黑龍江等地采訪，彼時，哈爾濱一切如常。但半個月后，以哈爾濱為代表的頂流網紅城市，一下子就火了起來。

此后，“南方小土豆”“廣西砂糖橘”“爾濱”“云南野生菌”等“花式寵人”的詞語，更是成為網絡熱梗，令很多人對“東北老鐵”頻出的金句和行為，刮目相看。

和此前火起來的淄博等城市一樣，網友、游客通過實地游玩、拍照打卡，并在微信、抖音等社交媒體持續“種草”……“病毒式”的裂變傳播，使哈爾濱成為這場風靡文旅界當之無愧的現象級頂流之城。

但和之前的網紅城市又不一樣的是，這回，哈爾濱甚至成為全國網紅城市的“分發中心”。為此，不少城市的文旅局通過互聯網隔空喊話“爾濱”，或通過饋贈“爾濱”地方特產等方式，參與到與哈爾濱的互動、吸粉等活動中來。

黑龍江隔壁的遼寧、吉林等文旅部門也坐不住了，他們到哈爾濱推介各自城市和旅游特色。遼寧省鞍山市文旅局局長趙萍介紹，該市到“爾濱”送3000斤南果梨的行動后，給他們在互聯網上帶來超1．1億的瀏覽量。

羨慕哈爾濱流量的，還有各地“聽勸”的文旅局長。他們派出工作人員遠赴哈爾濱互動，廣西砂糖橘、沃柑，四川豌豆尖，湖北洪山菜薹，山東棲霞蘋果……在哈爾濱中央大街，來自全國各地文旅部門的工作人員向游客和東北老鐵們推介自己家鄉的特產和旅游景點，各種“花式寵客”、攬客，熱鬧非凡……中央大街儼然成了全國各地特色農產品的展示T臺和流量分發中心。

黑龍江省科顧委旅游組副組長、黑龍江大學教授崔玉范感嘆，“伴隨著冰雪游爆火，哈爾濱成世界秀場頂流，中央大街儼然世界最大的露天T臺——各民族在這里大聯歡、大展演，實現不同地域文化間的大交流。”

“這場南北互動為南寧在冬季旅游和特色農產品及水果銷售帶來紅利。”廣西南寧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市文廣旅局黨組書記張振宇表示，2024年南寧沃柑大豐收，通過與“爾濱”互動，南寧沃柑在北方的知名度和銷路有較大提升。

另據統計，2024年1月上旬，南寧市接待全國的游客量同比增加32％，其中東北三省游客同比增加108％。

“中國旅游發展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全國文旅大聯動的盛況！”東北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院長余志剛直言，“這有利于推動國民經濟發展。”

哈爾濱市文化廣電和旅游局披露，2024年元旦假期，哈爾濱累計接待游客突破300萬人次，達304.79萬人次，實現旅游總收入59.14億元。游客接待量與旅游總收入達歷史峰值。

哈爾濱日報披露，今年春節期間（2月10日至17日），哈爾濱在8天時間內累計接待游客突破上千萬，達1009.3萬人次，實現旅游總收入164.2億元，按可比口徑計算，同比增長235.4％。游客接待量與旅游總收入都達到了歷史峰值。

“一季紅”能否演繹成“四季紅”

伴隨著城市火爆出圈，此前在很多網紅城市身上出現的問題，此刻也隨之而來：哈爾濱還能紅多久？進入3月以后，伴隨春暖花開時節到來，冰雪逐漸融化以后，爾濱“雪花”還能否為東北文旅續寫“繁花”？

全國人大代表、哈爾濱市市長張起翔表示，哈爾濱將從拓展延伸“出圈”效應、推動旅游四季繁榮、加快文旅深度融合等方面，進一步做大做強“冰雪經濟”。這次出圈讓哈爾濱獲得前所未有的曝光度和美譽度，但在張起翔看來，哈爾濱的旅游資源，遠不止于此。張起翔說，哈爾濱既有綠水青山，又有冰天雪地，文化旅游資源豐富、類型多樣，大力發展特色文旅產業有基礎、有條件、有特色、有信心。

早前，上海交大中國發展研究院執行院長陸銘教授接受紅星新聞采訪時建議，東北還可以考慮多種點鮮花，這對旅游可能產生不錯的推動作用。

“疫情后，很多人去旅游，包括去日本旅游，冬天看雪，夏天看鮮花。其實我們國家能和日本北海道相媲美或形成替代的，就是東北了。”陸銘說。

今年2月27日，在哈爾濱特色文化旅游助推東北振興論壇上，旅游行業不少專家學者也為哈爾濱旅游市場的“四季長紅”出謀劃策。“哈爾濱在特色度假酒店的規劃和建設上還有很大提升空間。”論壇上，華正文旅集團董事長陳祖品認為，哈爾濱是“音樂之城”，又被看成是萬國建筑博物館，這些老建筑完全可以利用起來，做特色度假游。

“哈爾濱有兩個文化IP可以成為四季旅游的熱點。”清園股份董事、首席戰略官周旭東認為，一是利用中央大街周邊資源，打造夜幕下的哈爾濱，通過加入四季不同主題的表演業態，將中央大街變為哈爾濱的會客廳，打造全國乃至世界的網紅街區。二是利用哈爾濱的紅色IP，打造沉浸式的大型演出。

“哈爾濱還可以打造東北民族文化村，提供各民族特色文旅產品來豐富游客的體驗感。”周旭東認為，只有產品多了，才能支撐哈爾濱從“一季紅”到“四季紅”，從“網紅”到“長紅”。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首都文化和旅游發展研究院執行院長厲新建則認為，進一步促進文旅大融合，更能助力出圈城市變“流量”為“留量”。

哈爾濱市市長張起翔在論壇上表示，“將持續優化環境，提供精準的政策供給，推動市場主體做優做強做大，釋放平臺潛在優勢潛力，堅持有為政府有效市場有愛市民有機聯動……與社會各界聯手打造冰雪經濟高地和世界級冰雪旅游度假勝地，放大冰雪旅游熱度溢出效應，實現由一季向四季、由一地向全域旅游拓展，讓雪花綻放成為旅游業的繁花。”

打“寒冷”的主意，做“冰雪”的文章，讓東北的“冷資源”成就文旅的“熱產業”，東北各地為此正鉚足了勁。

出圈帶來的東北價值

“爾濱出圈”不僅給哈爾濱，也給黑龍江乃至東北振興開啟新思路，點燃新希望。

“冰雪旅游火爆出圈，給東北振興發展帶來新的亮點，令人鼓舞。”全國政協委員、遼寧省政協原主席夏德仁表示，在東北各城市調研中，令他印象最深的現象是：干部群眾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改觀，所到之處，聽到的悲觀聲音少了，埋怨聲音少了，而充滿信心的聲音多了，真抓實干的聲音多了。

“在與企業家交談中，以往更多聽到的是投資環境如何如何不好，而去年聽到的對投資環境的評價意見大多是正面、積極和建設性的。”夏德仁稱，調研中，他們聽到不少民營企業家打算在東北地區投資或開展業務，“這在過去若干年都是少見的現象！”

以哈爾濱為代表的冰雪旅游火爆出圈，這引發各方熱議。在夏德仁看來，這是“難得的好現象”，其背后折射出：外界對東北的看法在轉變以及東北人的意識也在轉變。

夏德仁說，“爾濱現象”不是一個孤立的現象，也不是一個簡單的旅游項目火爆或哈爾濱成為網紅城市的現象。通過“爾濱現象”，應當感覺到一種歷史性的轉變，即外界對東北這片土地和東北人本身看法的轉變。

“過去，外界對東北的看法有許多是負面的，導致人們不愿到東北來消費與投資，而現在的看法已經開始轉變，東北的資源和東北人的性格變得有吸引力了。”夏德仁說，這種轉變不是孤立的，背后是近些年來東北地區持續推進改革開放，增強經濟的內在活力，不斷優化營商環境的結果。

“爾濱現象”彰顯東北人意識的轉變，在夏德仁看來，主要體現在東北人在“市場意識、開放意識和服務意識”的轉變。夏德仁說，過去，外界對東北地區的服務水平和服務質量評價不高，此次冰雪旅游火爆出圈，恰恰說明：東北人能夠做到“哈下腰”來，做好服務，也具備提供優質服務的能力。

問題關鍵又回到“爾濱現象”如何持續下去？畢竟，“爾濱現象”發端于網絡傳播，要特別防止滿足于一時的“城市出圈”效應，因為單純的基于自媒體的網絡傳播很容易“曇花一現”。

夏德仁表示，要認識到“爾濱現象”對東北振興取得新突破的內在價值，抓住外界對東北體制機制和營商環境評價好轉的機遇，繼續深化改革，擴大開放，轉變觀念，營造更優的市場化、國際化、法治化的營商環境，進一步提高吸納國內外人流、物流、資金流和信息流的能力，實現東北振興發展的環境根本好轉。

從目前發展態勢看，東北振興實施20周年后，東北又一次站在更高起點的出發征程上，東北各地也正呈現出些新的發展拐點——

2023年，遼寧省GDP破3萬億元。今年1月23日政府工作報告中，遼寧省長李樂成談到，2023年遼寧省GDP增長5．3％，“十年來首次超過全國增速！”

今年2月7日，遼寧省統計局披露，2023年遼寧省人口省際凈流入8.6萬人，扭轉該省自2012年以來連續11年人口省際凈流出的局面。

吉林省也披露：2023年，吉林省GDP增長達6.3％，增速排在全國第七位。此外，2023年吉林省人口凈流入4.34萬人，近13年來首現凈流入。

“黑龍江盡管GDP增長速度并不高，但經濟效益指標卻增長較快，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增長8.2％。”夏德仁表示，從東北三省政府工作報告公布的信息看，大多經濟指標都創造了十年來的最好水平。

同樣的冰雪，今年在東北卻顯得格外不同。全國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黑龍江省政協主席藍紹敏在發言中建議：高位規劃協同冰雪旅游高質量發展，防止重復建設和惡性競爭，防止失去冰雪旅游國際競爭力。

藍紹敏建議，從國家層面制定冰雪旅游發展專項規劃，加強統籌，出臺政策，對相關機票和高鐵票價給予適當規范和補貼，面向世界加大中國冰雪旅游品牌宣傳推介力度，積極拓展海外旅游市場。

這回，從爾濱“雪花”到東北文旅持續綻放的“繁花”，還有多遠？